第 13 章

黃璃真在他經常駐足的石頭上坐下，此時已經是寒冬臘月，池塘中的水結了層薄薄的冰，卻因為引的是活水，而在冰層下面偶有魚類經過。池塘的中央栽種著蓮花。那是黃璃真的娘親當年最為喜愛的水生花。

由於剛沐浴完，頭發還有些濕潤，加之衣物單薄，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裏，這是極為不合適的。可是黃璃真固執的坐在那裏。又一陣風刮過來，他聽到自己牙齒打架的聲音。而這裏，不會有人來給他添上衣服，不會有人勸說他回到房間。不會有人多此一舉的對這個惡人作出這類關心。

黃璃真有些恍惚的看這水面。也就是這一陣的恍惚，讓他頭重腳輕，一頭栽到冰上。薄薄的冰層根本無法承擔人體的重量。自己，或許就這樣死了也不一定呢……死了、死……在母親最愛的花下，說不定，會遇到母親呢……

一個藍色的影子跟著跳下水，抓住昏迷過去的身子拉上來，探了探鼻息後，抱到房間中去。

此時，不管是藍隱，還是黃璃真，都沒有想到，一個落水，竟然在未來產生了多麼不可估測的變數。

嘈雜的聲音在他耳邊嗡嗡著，有人清了清嗓子，聲音響亮而歡快的說著些什麼。周圍立即傳來一陣大笑。那個聲音於是滔滔不絕的接著說下去。嘩眾取寵，真是煩人。

黃璃真感到陣陣頭疼。他努力眨起眼睛，可是空茫茫的似乎沒有感覺──瞎了嗎？好像又不是。既然看不到，索性開口趕了他們出去吧。可是他試了幾次後，發現自己也發不出聲音。這、這是怎麼回事？！

就在他驚疑不定的時候，他感到有人走近他。平素的靈巧使他猛的一掙──神思漸漸清明了。他發現自己竟然是站著的？所處的地方是一架小亭。看那向他走來的人，是邵燕飛？！邵燕飛怎麼還會來找他？更奇怪的是，邵燕飛臉上的表情。黃璃真定了定神，向以往一樣不動聲色的望著他，這一望之下，整個人竟似是癡了。邵燕飛在對他展露笑顏！他從來沒有對自己這樣笑過……在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前，對方已經走了過來。

黃璃真直覺想要後退，可是他動不了。不僅動不了，讓他恐懼的是，他的身體……自己動了。仿佛有了自主的意志一般脫離了他這個主人的管束。自發的向著笑的十分明亮溫柔的邵燕飛依靠了過去。然後他聽見一個很熟悉的聲音說到：“燕飛，我想吃蜜餞。”

這、這不是他的聲音嗎！是誰？是誰在模仿他的聲音？！他的聲音竟然被表演者揉改成這般的低柔動聽婉轉多情，也這般的，惡心！當然，這些只是他自己心底的厭惡，別人不可能知道。

“你這饞鬼，身子可好些了嗎？”邵燕飛的聲音中，流露著從未有過的溫柔關切。

“沒什麼了。就是早晨的時候有點頭暈。不過現在好了。”

他在跟誰說話？黃璃真感到自己落入一個懷抱。一雙有力的手臂環住他的身體。是邵燕飛。從未感知過的邵燕飛的氣息在四周縈繞，讓黃璃真有些眩暈，這眩暈令他的神智昏沈，不好！黃璃真咬牙抗拒，昏沈散去，覆又清明起來。

“不紅！”邵燕飛的聲音在叫：“還是不舒服嗎？”

“啊！沒有。剛閃了下神，別擔心……燕飛？”

熾熱的氣息向他靠近，帶著嘆息的唇印上黃璃真的額頭：“不紅，你真美。”黃璃真覺得自己如果能夠掌控身體，定然是大大的倒抽一口涼氣！自己、自己的臉被發現了……

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絲幽怨說到：“你果然是因為喜歡這外表。要是我還和以前那樣平凡，你一定，還是不會拿正眼看我。”

“休要胡說！不是你想的那樣。我對你，雖然一開始，我承認不免以貌取人，可是引起我註意的地方，卻並不只是這天仙一般的容姿。”

“那麼又是怎樣？”明知故問的咄咄逼人。

“其實，在沒看到你本來的樣子之前，早在學子宴的那一刻，我就迷戀上你了。迷戀上那個談起曲譜可以忘記一切的多愁善感的你……”邵燕飛的聲音有些縹緲，似乎是在回憶著往昔。而黃璃真也因此而恍惚。這樣的恍惚，讓他的神智又開始渾沌……停！他及時打住。

“是嗎，”他的聲音在說，有著奇怪的失落，“這話，我聽你說過得有十次了。我可不知道你這麼羅唆。”

“娘子此言差矣，這乃是小生對你的深情流露啊，怎麼能說成是羅唆呢。”

“你！誰是你娘子啊，不許胡說下去了。”

欲拒還迎的，羞澀甜蜜的，矯揉造作的……自己的聲音，姿態……到底是怎麼了，怎麼會是這樣。是什麼變了……他們，何時已這般的親熱。

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，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事？眼下，自己所處的地方又是哪裏？這些，剛醒過來的黃璃真都不清楚。但是，他卻弄清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──自己的身體，被其他魂魄占據並掌控了。而自己的魂魄，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而被封在了體內。

眼下以盡黃昏，他的身體正駐足在一片牡丹花前。微風吹過，黃璃真仍可以聞到花間傳來的陣陣幽香。此刻，身體的主人，正將他的手來回擺弄著，似乎是在欣賞那手指的修美形態。他的手指於是做出種種動作，女兒氣十足。黃璃真平日裏就算再陰柔，到底是個男人。而如此女性化的動作，絕對不會是一個男人能做的出的。控制自己身體的另一個魂魄，是一個女人。

想不到啊！最厭惡女人的自己，竟然被女人給控制了身體。多麼的諷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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